2013年7月6日 星期六

奉還


  喬山和亞伯拉罕是好多年的鄰居,但兩人很少說話,原因是喬山田裡的瓜藤蔓過籬笆爬到亞伯拉罕的田裡,後來結了瓜,兩人都視若無睹,直等瓜爛掉;其他鄰里都認為這兩人有嫌隙,但也不好戳破他們。
  但自《紐倫堡法案》通過的那年,猶太人就像過街老鼠般遭到歧視及非人的待遇,直到納粹將他們關到集中營裡去。亞伯拉罕一家人就是被納粹定義最純正的猶太家庭之一,所以幾經波折,終逃不過要被關進集中營的命運。
  一天夜裡,亞伯拉罕來敲喬山的門,並拎著一個包袱,裡面裝的是五萬塊馬克,這筆錢在當時可買兩百英畝的良田,對鄉下人來說,有如天文數字。亞伯拉罕說:喬山兄!這筆錢我是不能帶進集中營裡去的,全委由你保管了。喬山一臉錯愕地說:我要怎麼藏你這筆錢呢?亞伯拉罕說:現在說這兒都太遲了,天一亮,禁衛軍就會來逮捕我,我連妻兒都沒透露,到了集中營裡任誰也經不起折磨。說完他就匆匆地走了。
  1945年歐戰結束後兩個月,全村沒有一家猶太人活著回來,當然包括亞伯拉罕一家;喬山每天都到村自治會那裡打聽這家人,可是音訊全無。喬山將那筆錢分成五處藏放,每隔一段時間他就瞞著家人去檢查那筆錢是否安在;如今他只想趕緊把錢交還給人家,卸掉身上這包袱;可是一切都落空了,他只好守著秘密守著錢,但願他能活得夠長,直到把錢交出去為止。
  喬山的幾個兒子戰前都在機械廠上班,戰後卻失業在家,他們想自個兒辦個廠卻缺資金;喬山總在角落豎著耳朵聽兒子們的計畫,有幾次他甚至想到地裡去挖出錢來給兒子們應急,但想到亞伯拉罕這麼信任他,他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動念的,因此他悶不吭聲的一個人躲到樹下去嘆息,深恐家人看穿他的心思。
  過了二十年,忽然一篇在報上發表的文章吸引了他,內容是描寫猶太人在集中營裡的生活,其實這樣的文章在戰後的德國幾乎處處可見,但這一篇不同,因為作者是亞伯拉罕‧坎頓;或許他就是亞伯拉罕的家人。但亞伯拉罕這個姓是猶太人中很普遍的姓,喬山要先確認坎頓是否就是亞伯拉罕的家人。
  喬山準備了五十個問題,他要謹慎再謹慎地去確認;坎頓是一知名作家,並在大學裡任教,對喬山的糾纏有些煩躁,但喬山一點也不為意,他緊叮著坎頓,一次一個或著數個問題,直到五十個問題都問完,最後他將錢用原來亞伯拉罕交給他的包袱包裹好後交給坎頓時,坎頓大吃一驚問道:這是我父親委託給你的錢嗎?喬山點點頭;坎頓又問:為什麼你不一開始時就說明來意?喬山詭異地露出笑容;坎頓說:如果你不還給我們,我們也不會知道有這筆錢。喬山搖搖頭說:你是不知道,可是我知道,對自己撒謊的人最不聰明。

2013年7月5日 星期五

捐獻


  我的研究所同學大多後來作了醫生,各自回到他們母國去發展得也叫人稱羡;不過一位在初次口試就被淘汰來自密西根的查理卻稱冠所有人,當我在英國小鎮找到他時,彼此沒有談太多過去的事,只在他餐桌上對著一個瓷器娃娃聊了一整個下午,最後他送我至火車站搭車,臨行前,他朝我已有些重聽的右耳說了些話,由於火車的汽笛聲太大,所以根本沒聽清楚他說什麼,等我上了車,從口袋裡摸出一紙條來,上面是查理的字跡,他寫道:最後由你幫我完成一件捐贈,將我的遺體捐給母校─史丹佛。
  查理是靠傳感器發跡的,本來他從密西根大學畢業後想到史丹佛來完成他的理想“自動感應義肢”的發明;我就住在他隔壁,每天晚上他敲敲打打到半夜,鬧得我睡不著覺,有幾次我也重擊牆壁反應,雖然得到片刻的安靜,可是次日依然故我;我常在門縫底下收到他道歉的紙條,千篇一律“sorry”一字,連句廢話都沒有;我有一次真發火了去敲他的門,問他到底要搞到什麼時候,他開門時滿臉錯愕的表情,令我火氣更大,我推開門見地上一隻金屬胳臂及各式工具,更決莫名其妙,不等我開口,他就說:這是義肢,我打算作好一百萬隻救助那些受戰爭殘害可憐的人。我忽然覺得自己不知為什麼來到這裡,沒搭腔逕自開門走回自己房間;從此我們之間有了這個秘密。
  查理是個有愛心的人,但這一個宏願一直沒有實現,因為他連第一次口試都沒通過;但離開校園後不到兩年的時間,他就以傳感器原理發明各式防盜設備而聞名世界,今日你我汽車裡的防盜裝置就是他公司的產品之一。我PHD最後一年幫指導教授代一個實驗課,曾在系辦公室外見到查理,他來向系上捐款,異常低調,是他主動和我打招呼,我對自己與他當時的境遇差別感到靦腆,所以故意裝出不很熟識的樣子,寒暄後就躲回自己的實驗室,而他竟在捐贈後特別來敲我的門,在門口他脫帽對我吟唱鄧麗君的歌:我沒忘記你‧‧‧。
  接到查理的通知令我意外,因為多年都沒有聯絡,我就向熟悉他的人打聽,令我再次感到吃驚的是,他把一生努力的成果,查理格爾防盜裝置器材公司的龐大資產一口氣捐給了殘障人協會,帶著藍妮﹝查理妻﹞到英國鄉下隱居起來;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找到這個小鎮,本想不打電話逕自去敲他莊園的大門,誰知道最後是搭運馬鈴薯的馬車來到他家門前的,一間略顯簡陋的農舍,院子裡還餵著幾隻雞,一個老頭穿著一件連身工作服在屋前拾木材,我不確定是他,所以哼著鄧麗君“我沒忘記你‧‧‧”的歌,他轉身面帶微笑的迎向我,給了我一個擁抱。
  藍妮端來一壺新沏的茶,我們三人便坐在廊下的餐桌邊天南地北的聊了起來,可是我們都有意無意的避開美國、成就、捐贈等這一類至今仍是疑問的話題,反而對著桌上唯一的擺飾─一個瓷娃娃說起事來,我好奇那娃娃為什麼出現在這麼一張餐桌上,他很詭異的朝藍妮擠眉弄眼,然後對我說:這是從中國來的,漂洋過海,她怎麼會知道自己有一天會落腳在這裡呢?我無意識地回答說:她來陪你們不也很好嗎?查理像孩子一樣地笑開來,他將娃娃擰開,從裡面倒出一些細糖來,我們這都笑開來。
  後來我才知道這位身著簡陋工作服為一點生活上樂趣笑開懷的巨人,捐贈了十六億美金的資產,他甚至身無分文的過著不知還要活多久的日子,沒有成立基金會,也沒有給他的孩子任何遺產,我想他從沒忘記要捐一百萬隻義肢的承諾。看看我們今天社會裡的富人,他們操控政府為他們減稅,賄賂政客擁有特權,還利用媒體相互攻訐,你來我往,誰知道回饋是什麼呢?即使捐贈也要敲鑼打鼓,他們就像瓷娃娃要擰開才能倒出點糖來。

2013年7月4日 星期四

說一套做一套


  韓愈在《原毀》一文中說到古代的君子對自己要求嚴格而且全面,對他人的要求寬容而且單一。但如今的君子則相反,要求自己的少,但要求別人則全面;之所以會演變至此地步,主要的原因還是怠惰與嫉妒所造成的;怠惰所以不求自己進步,嫉妒所以害怕別人進步。
  因此,當稱讚某人時,那些附和的人不是他﹝稱讚者﹞的朋友就是與他﹝稱讚者﹞沒有利害關係的人,甚至可能是畏懼其﹝稱讚者﹞權勢的人;一般人若是耿直的就會憤怒的說出反對的話,即使懦弱的人臉上也會表露不贊同的神色來。
  反過來,當批評某人時,那些附和的人不是他﹝批評者﹞的朋友就是與他﹝批評者﹞沒有利害關係的人,或者是畏懼其﹝批評者﹞權勢的人;一般耿直的人會高興的說出贊同的話,即使懦弱的人也會表露贊同的神色來。所以在我們的社會裡稱讚是很難獲得認同的,批評卻往往容易散播開來。原因都出在修身與待人的觀點發生錯置的結果,應該嚴以律己、寬以待人的,卻成了嚴以待人,寬以律己了。
  最近許多發生在國際間的事件都能証明這樣的錯置觀點存在,像美國透過監控網路蒐集情資並加以利用,但卻責備他國網軍發動的攻擊行動;巴西執政的左派政黨依然枉顧人民的基本生活權利卻熱衷宣揚國家主義的國際賽事活動;我們的在野黨想要與中共改善關係批評國民黨獨攬國共交流的權力,而作的卻是反對共識製造對立。

2013年7月3日 星期三

勿信政治


埃及總統穆爾西終於被軍方軟禁起來,結束了這場不滿人民與擴權總統間的對峙;但諷刺的是穆爾西是他們當初選出來的,他們以他結束穆巴拉克的獨裁統治,也以他向另一位具軍方色彩的坦塔維說不,但現在証明人民容易向政治人物說不,卻不善選擇好的政治人物;這其實也是民主制度最大的弊病。
人民要認清什麼是政治可解決的,什麼是政治所不能解決的;而不是一股腦的怪罪政治,或是某政治人物。譬如說薪水不漲怪罪政府可能就是一件不當的事,台灣被國際政治所拒怪罪政府不知適時更名也是一種不負責任的說法,甚至最近的服貿協議說成是禍國殃民也一樣不妥當,有哪一個談判是完全有利於己的呢?
這樣好像在為政治脫罪,其實政治也是有限的,政客更非萬能,只是某些政媒誇大了政治的力量,讓人民誤以為政府可以為自己解決一切困難,或者寄望政黨輪替後世界為之一變。不過政治人物在制定政策及行政以外還有像明星一樣的光環,他能帶領人民渡過難關,或者讓人民懷抱希望迎接未來,甚至讓人民信服不會作出背棄人民的決定;其實這些都是虛無不能肯定的事,但卻是所有中外歷史上出色的政治家所具備的;我們不能篤定下一位政治人物能是這樣的政治家,但可以相信漫罵與挑撥不會一日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