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5月6日 星期五

一個老兵回鄉探親的故事


    1985年許多老兵回鄉探親,咱們眷村老爹也不例外。叫他老爹是因為他膝下無兒無女,也沒結婚,孑然一身,過了大半輩子,但疼眷村裡其他家的孩子,給吃的給玩的,所以眷村孩子都喊他老爹。其實老爹家裡沒什麼人了,爹媽都給整死,唯一一個拜過堂的女人也都沒消息,照理說是無親可探的,但老爹在沒開放探親前就託人捎了一封信去,找他女人──劉氏。這也太難了,連個名兒都沒有。幾個月不見回音,想那劉氏也不知改嫁幾回了,怎找?
    可就突然來了一封信,寫信的是西安交大的一名教授──王辮生,這人沒頭沒腦的喊老爹叫爸爸,還說他母親劉氏是1940年從河南黃氾區逃到西安的難民,父親名子──王小辮。老爹看了信是半信半疑,名子全對,可他離開家那會兒沒孩子呀!怎就蹦出個叫王辮生的兒子呢?老一輩的人勸他,可能你女人改嫁生的,現在打聽出你在台灣,不就明擺著叫你爸爸,跟你伸手要錢嗎?老爹後來又接到 一信,還附上全家的照片,他女人也在照片裡,可是信上去卻寫著:媽80年患肝癌死了,把她葬在西安,方便兒孫奠祭。老爹盯著照片看,怎麼都想不起照片裡富富泰泰的女人會是他老婆。
    村子裡回鄉探親的老人多了去,老爹也動了凡心,去一趟西安,就當是去旅遊吧!他臨要搭車上機場,那些好管閒事的鄰居還把他整個搜了一次身,把多餘的美金、戒子、鍊子全扣住不讓他帶。
   老爹從香港轉機往西安,王辮生領著一家大小舉著牌子在旅客大廳眼巴巴的等,老爹推著部行李車出來,見到牌子上的字,便向他們揮了揮手,王辮生很激動,馬上上前接過車子,朝老爹叫了一聲:爸爸。老爹看看他,又朝一個十來歲的男孩子看了看,問:這是你孩子?辮生把小孩拉到老爹身邊說:是您孫子─王懷恩。那是您兒媳─蕭麗,快來叫爸爸!等一行人到了停車場車子旁,臨要上車,忽然辮生噗通一下雙膝跪在老爹面前,掩面而泣的說:爸!兒沒照料好媽,兒不孝!老爹看了有些莫名其妙,但立刻去拉辮生,叫他起來再說。
    回到西安交大的宿舍樓裡,才知辮生是工學院院長,甚受禮遇,生活富足。一進廳裡,牆上掛著他仍不記得的妻子劉芍的像,辮生恭恭敬敬的取下照片,放在桌子上,讓老爹坐在一旁,自己和妻子小孩排在老爹的面前,然後跪下,由辮生說:爸!今天我們算團圓了。媽!我把爸爸找回來了。說完,又掩面而泣,久久不能自已。
  老爹心裡的謎團仍未解開,每當話到嘴邊,辮生就技巧的迴避開。終於在他們去祭劉芍回來的路上,辮生自己開口說:“爸!我知道您懷疑怎麼有我這個兒子,的確!我不是您跟媽親生的,我是媽逃難時抱的,媽為了我千辛萬苦,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說完眼淚又不停的流下來。“媽告訴我有您,她一輩子都相信您會回來,跟她廝守。”老爹回答說:“我跟你口中所說的媽,完婚不到一年,就發洪水,家裡日子過不下去了,你爺爺叫我跟你舅爺先往西安走,立了足,再回頭接他們。你舅爺是廚子,我學他手藝,結果當了兵,在部隊裡燒飯,跟著部隊跑。後來跑出來認得你爺爺的人說:你奶奶餓死了,你爺爺逼著你媽改嫁出去找活路。所以我怎麼也想不到,她竟然還養了一個孩子。”
   “爸!媽領養我的時候,我已經七歲了,當時我不想離開我親爹親媽,但媽跟我說,他們都患水腫,活不了多久了,能活著,就有希望。媽沒嫁人,靠給人縫縫補補,換來糧食供我。我患了瘧疾,媽去求人醫治我,讓人蹧蹋過。所以她比親娘還對我好,我一輩子都報答不了她。”
   “她活著的時候,跟我說爸您是世界上第一個疼她的人,她沒法為您生孩子,所以如果我還記得她,就把您當親爸爸一樣孝敬。”
   老爹回憶著剛娶過門時候的情景,“小辮!你嫌我腳大不?”
“有啥好嫌,腳大做事利索不是!”
   “小辮!我會縫棉襖,以後咱們縫棉襖掙錢好不?”
   “你真不嫌我窮?”
   “嫁了你,怎還嫌你窮?我們肯定以後會有錢,買地,給你生一大窩孩子。”
  老爹想著自己都發笑。
   “孩子!我想是沒弄錯!你媽是我結髮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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